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閱讀,可能性的種籽

 
2014年1月5日 8:28

外山滋比古

 1923年。英國文學家、語言學家、散文作家、御茶水女子大學名譽教授。著作有連續數年被最多東京、京都大學學生購讀的《思考的整理學》(台灣譯為《這樣思考,人生就不一樣》)、《修辭的殘像》、《日語的感覺》、《失敗的功效》、《思想為何物》、《遺忘力》、《外山滋比古著作全集(共8卷)》等。

 

邂逅寺田寅彥

 

出版社都說書難賣。讀者卻表示,,不是不看書,而是大部份的書讀起來很沒有意思。時代改變,讀者、作者與出版社之間因而出現隔閡。之前,購讀與提供者對文學作品的看法或許有分歧,但多少有契合之處。特別是小說,往往帶領年輕人進入驚奇未知的世界。

然而,隨高學歷時代來臨,令人對文學作品也感到失望。我雖然讀了不少小說,但小說畢竟是小說,並沒有改變自己人生的力量。文學作品在此之前之能夠勝出,是因為其所隱含的愛情要素,但是現在已失利了。中學時期,我求知若渴,當我讀到寺田寅彥(1878~1935年,物理學家、、隨筆家)的作品時,驚為天人。始知原來也有學校沒教,小說亦無法提供的思考方法。透過閱讀寺田的作品,初次發現閱讀的樂趣和重要。此後,我的讀書經驗有了重大的轉折。寺田寅彥以像是寫給自己看似的手法,傳達了讀書的趣味,讓我領略到透過閱讀而產生的思考竟如此有趣。拜讀多次後,即使沒在看他的書,他仍如影隨形。與寺田邂逅後,激起我挖掘新事物的興趣,學會以不同角度看待事物。原本九成都在讀文學書,漸漸的也不再看了。

英國文學是我的主修。二十世紀初期,英國的劍橋學派被視為集理性思考之大成,我躬逢其時閱讀了大量相關書籍。而那種快樂,與當時接觸到寺田寅彥般的經驗相似。

遇到好書,可遇不可求。大量出版書籍固然是好事,但相形之下,能找到一本好書的機率卻降低。如果你以為好書隨手可得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目前也許多不求進步的書店已逐漸被大型書店取代。但是,大型書店對讀者而言不見得是好事。舉例而言,圖書檢索系統看似好用,但對行將就木的我這種老頭子來說,透過電腦找資料簡直就要了我半條命(笑)。現在的讀物過於龐雜,書太多不如書少而精。以前只要有三十本藏書很不得了,讀四書五經這些文本,效果就極佳。

寺田寅彥可說是日本近代極重要的思想家。啟發人認識思考力的重要,值得珍視。

 

書評-創作者與閱讀者的橋樑

 

書評是很重要的角色。雖然有些書評難免視野過窄,思慮不一致而不足為取,但對讀者來說,仍有其必要。讀書不妨有如觀測萬花筒般,任何書都接受。書評終究能提供助力,媒合作者、出版社及讀者,是重要的橋樑。

然而,書評在日本既不被信賴,社會對其評價亦不高。。讀者大都寧可靠自己的方式找書,這是相當辛苦的。可以的話,人最好在青春期到30歲之間,儘早遇到改變你一生的命運的書。此其為何可代為過濾的書評家有其存在的必要。

在日本,書評家無法養活自己。但英國有位書評家哈羅德•尼可森(Harlod Nicolson 1886-1968)則靠書評過活。為保持中立,不讓自己的判斷有所偏頗,到他七十歲宣告封筆不再寫書評前,從未談過自己的著作。身為讀者的我,深受感動,心想,若能多幾位這種書評家,其所推薦的書自然而然就會吸引讀者。書評家雖不是作者,但好的書評家也算創意工作者。當細心的書評將作者本人都沒有發現的優點推薦給一般讀者,那可真是美好的邂逅。

不過,現在的書評大都只評論新書。我認為,沒有敏銳的眼光很難評閱新書。而且,書評家匿名較好。值得信賴的書評家即使匿名,仍會吸引睿智的讀者。書評可是不出聲的讀者,沒有自己的立場,没有利害關係,不偏不倚,不因個人主觀而影響別人做判斷,像領航員般。這種書評家夠多的話,找對書的機會絕對大增。

現在書這麼多,透過書評家先做第一次篩選,然後,再用哲學的眼光做第二次篩選。如此,對讀者來說,要費時選的書減少許多,可節省很多時間,更有效率。因此,書評家在傳遞文化功能上,扮演著重要的角色。就未來性而言,也是好的。既能提出意見給出版一般書刊的出版社,內容也能當作是作品。現代人過半數都大學畢業,與以前相比,讀書環境好很多。書評家成為聯繫出版社與讀者之間的橋樑,書的銷量也能隨之被帶動起來。相反的,在缺乏任何指導的情況下,出版社只想行銷賣得出去的書,至於能否改變讀者的人生,根本不是首要的考量,一心只想夠迎合大部份讀者的口味。日本在明治、大正時代(約19世紀、20世紀初),當時的出版社就抱有崇高的社會教育責任。

在高學歷的環境下,許多人都想成為作家。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作家,事與願違,以至於後來遠離出版社及書籍。另外,提供資訊的出版品、電視、收音機等,也因未獲觀者、聽眾回應而心灰意冷。現在,手機、網路寫作蔚為流行,每個人都可做提供資訊者。此時,如何讓讀者、作者及出版社相互交流,就變得很重要。書評專刊或可扮演這種媒介,讀者也可參與書寫讀後感,如此做,讀者會因受激勵而改變。還有,對不熟悉錯的書評,讀者會有所疑慮,不知該如何區別。因此,優質書評的意見益形重要,而且,有了優質書評,出版媒體也會努力的出版讓其評價的好書。書評具備改變讀者及出版社的力量,對整個出版界而言,是良性的循環。書店、出版社、圖書館及讀者的確,各有其問題點,但如果能建立書評制度,成為一種良性的形式,導引寫書者拓展新方向,對讀者也能產生影響。如前所述,值得信賴的書評家存在,則作為被評鑑的出版社,勢必更戰戰兢兢的從事出版,出版水準因而提升自不在話下。

 

養成具有創造思考力的讀書習慣

 讀了寺田寅彥的作品後,我才體認到思考原來如此有趣。但是,學校的老師卻不怎麼教學生思考。尤其是東京有許多出版社,出版許多書,讀書的環境充實。這對出書者而言固然是好事,但是,讀者該如何吸收,卻各自不同。我認為,宅在家中,單僅待在書房與書相望,是無法理解事物的。最好有個足以信賴的場所,類似文化沙龍,與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砌磋,理才能越辨越明。

人的知識活動,在於發想、探索,並創作出富有創造性的想像力。這些一旦能夠實現,那麼

,日本的知性活動勢將與世界水準相齊,甚至超群絕倫。可惜日本缺少這種知性競爭。

要能形成良好的知性競爭,不是單僅讀本書,寫篇文章就能做到。而是必須透過人與人彼此交流,觸動到內心,心才能有所醒覺。但這並非一蹴可幾,必須從讀書多下功夫,並與人砌磋琢磨。要補足自己的不足,我的建議是,大量閱讀。但是,若僅鑽研一門科目,讀得太精,也不有趣。最好是能博覽群籍,如此自然會有許多體會。還有,光靠自己,想發展出新穎有創造力的思考是不可能的。

我期待20歲到40歲的年輕人,能透過讀書建立自信。相信自己絕對能培養達世界水準的思考力。教育亦應如是。大部份人離開學校後就不再唸書。現在許多書和雜誌都賣不出去,其實讀者需要負擔部份責任。我建議不一定只限於有趣的書,有時不妨試著挑戰艱澀的書。書讀多了,人生可能因而改變。而當讀者有意提昇自我,想往更高一層前進時,出版社也會配合而隨之改變。在這種良性循環下,培育談吐有涵養的讀者,體現高度的文化價值只日可待。人在閱讀一本真正的好書後,精神絕對會向上提昇,精神感到富足。

由於現在處於少子化及高學歷的社會,對於想培育出有創造力人才反不是好事。在貧窮的年代,人人都有種競爭的意識,但現在的年輕學子,無力掙脫現況,僅熱衷於謀求出路,缺乏靠己力提昇自己的氣魄,這並非好事。日本一直很介意的中國,由於競爭激烈,反倒顯得生氣勃勃。日本很多人討厭中國,但何妨將其視為一種刺激。在和平的時代,宜於思考前路。試著釐清什麼對自己最合宜,該如何提昇自己?

日本是高度經濟成長的國家,但常被說是經濟動物。儘管大家對此說法反感,卻無人肯站出來反駁,人愈重視精神的豐足愈好。如果大家能一起思考該如何拓展文化的力量,相信日本的未來會是光明的。

如今,日本每人都會讀會寫。因此,不妨就從閱讀優質書籍來做自我鍛鍊。必須相信,能改變自己一生的好書一定存在,這一點,很遺憾的,學校教育並沒有教導。小學或中學的教科書原本應具備這種特性才對。但是,現在的情況是,就算教科書裡收錄了不錯的文章,卻總以分數為導向,學生也僅是義務的出席上課而已。教師若理解教職負有引導學生成長的責任,那麼,對教科書的功效應有所認知。要改變填鴨式的學校教育,還不知要花多久時間?所以,對已步出社會的人來說,更該持續的透過讀書保持學習的動力。囿於形骸化教育,因而無法獲悉是否真能辨識書裡的價值。必須認真思考的是,為了讓自己擁有豐富的內在及提昇自我,讀書是很重要的一環。

年輕人是否能理解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,是否相信透過讀書能改變自己的人生?人生的結果差距會很大。

經濟固然不應漠視,但是,別忘了除了社會、經濟價值,還有身為「人」的價值。現在是解除危機的最佳時刻。因為,一群眼光獨到的讀者、眼光卓越的出版人,以及致力創新的作者,正在栽種讓人樂於閱讀的種籽,以便讓人開創無限的可能。

 

(取材自《讀書人周刊》2013.07)(淡江大學日文系孫萱荻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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